悠然芝南山

徐錦成、胡靖、張家欣，《九十三年童話選》（臺北市：九歌，2005年3月10日初版）

96.01.03

　　
　　童話，是專為兒童編寫，以趣味為主的幻想故事。童話世界裡的天寬地闊，不論是驚奇的，還是有趣的，甚至是溫馨動人的，在在都引人入勝，足以激發每人內心的純真性靈，甚至有活化腦細胞的功效。九歌出版社所編纂的童話選，自九十二年起，開始滋潤台灣的文壇。主編徐錦成先生，沿襲《九十二年童話選》的編輯模式，邀請兩位學童擔任評審，《九十三年童話選》其他的兩位兒童評審，分別是就讀北市龍安國小六年級的胡靖，以及新竹縣峨眉國小六年級的張家欣。有如此新穎的陣容，來評比九十三年的童話創作，的確是再恰當也不過了。童話不比其他文學類別，無須大書大典的淵博知識，只要有一顆最純稚的童心，即可徜徉在童話的園地裡。筆者拜讀本書之後，提出一些心得感想，茲詳述於下。

　　《九十三年童話選》共選二十二篇童話，林茵〈虛擬夏令營〉，主要以兩篇參加虛擬的夏令營日記構成，童話主人公小剛所參加的是「魯賓遜漂流營」，故事的原型雖然是魯賓遜在荒島求生的故事，但本篇童話跳脫原始框架，並以科幻的形式，構築一個虛擬的世界，富含瑰麗神奇的想像，令人亦有身入其境之感。吳燈山〈第四度空間〉，童話前半部是小水鬼和老人的故事，老人以為小水鬼在抓替身，看到情況危急，便奮不顧身的跳下海營救溺水的小孩，最後才知道小水鬼不但無意殘害小孩，甚至在老人營救溺水小孩時，還助了一臂之力，這個類型的童話，我在很多年前的《小作家月刊》便看過幾乎雷同的故事；不過就在小水鬼因為助人無數，將離開水鬼的身分之後，故事展開了新意。首先是安排一位送來紫色眼鏡的大黑貓客人，讓茶葉店老闆——這位老人，來到了一間淡雅的茶坊，而茶坊的經理，竟然就是這位小水鬼！從此之後，老人便和小水鬼夜夜經由這「第四度空間」來續前緣。這篇把鬼故事結合童話的作品，淡化了水鬼的靈異色彩，更構築人鬼之間的特殊情意空間，十分溫馨。

　　林世仁〈神奇的老鷹眼鏡〉，主角阿和因為救助了「一天眼鏡行」老闆的小鳥，而獲得了神奇的老鷹眼鏡。阿和戴上眼鏡後，視力神奇地變成銳利的鷹眼，在學校考試甚至連第一排黃天才的答案也看得見，阿和因此課業進步。但就在和交通警察的撞擊中，阿和的眼鏡和交通警察的眼鏡陰錯陽差的交換了，導致警察意外變成了「鷹眼神捕」，而阿和只能用功唸書，以免壞了他先前課業進步的名聲。雖然單從主角阿和部分來看，他失去了這副特殊的眼鏡；但是宏觀的看這則故事，這副眼鏡因為被警察戴上了，不僅發揮了更大的功能，更使得社會的治安獲得更深一層的保障，這點不應忽視。陳一華〈失去聲音的腳印〉，運用新鮮的主角——腳印，與其他朋友（馬路、小石子等），向櫥窗要回聲音的童話，詩化的語言，以及新穎的題材，使得讀者往往在閱讀的時候，會有種理解的困難[1]。但是再三閱讀後，有種浪漫的情懷溢於字裡行間，十分地有創意。

　　劉碧玲〈小草〉，雖然故事十分老套，但是文筆的補足，使得故事讀起來依然頗為可觀。童話的起頭先是小草聽到蜜蜂傳來有關行道樹的詩，而感到自卑。但就在此時，美術系的學生發現了它，使它感覺到自己的價值，更因為學生哼唱著李潼所創作的歌〈小草〉，使得小草肯定自我，發現自己其實是很特別的。這則童話是「肯定自我價值」的傑作，人往往有自怨自艾的時候，甚至因為找不到自己的價值，而尋短路。本篇童話啟示了閱讀者莫妄自菲薄，而應肯定自我的價值，是一篇「勵志童話」。黃海〈天空勇士的傳說〉，亦是篇科幻童話，寫得相當精采。故事的場景是在距離地球三十二萬公里、月球六萬公里的「太空島」，這裡住著由萬事通博士透過遺傳工程技術所創造出來的「智慧豬」，他們和「無毛猴子」（人類）小麻雀和大恐龍是同學，但是相處並不和睦。智慧豬與人類共同生活，存在了人會食用豬肉的心理疙瘩，而且亦受人類的歧視，所以勇士豬決定力爭上游，讓人類刮目相看。就當勇士豬學業有成，替豬同胞出了一口氣之後，在攔截小行星的飛毯計畫中，遇到了找尋多年未果，且已被改造成機器豬的妹妹——玫瑰。故事最後，則是小麻雀和大恐龍犯吃豬肉的法，並延伸到火星殖民的規劃。作者的筆法有些顛覆了傳統，並提供一個以後罵人家「人頭人腦」的可能，實在令人玩味。故事情節多元，並且提供身為萬物之靈的人們，一個反省的空間，相當的令人嘆為觀止。

　　李巧薇〈聖杯裡的音樂盒〉，富含西洋童話的色彩，是有關騎士勒斯塔姆「尋找聖杯」的故事。騎士的故事難免要發揮一下「騎士精神」，童話中不乏布置障礙讓騎士通過的橋段。至於童話結局，是否拿到聖杯已不再重要，而是呈現一種後設的趣味。俞芳〈新小紅帽與大野狼〉，這篇頗令我激賞。縱使〈小紅帽〉的故事已經被改寫不下數千、數萬遍了，但是能以大野狼的敘述觀點，替這個童話另闢蹊徑，真的十分難得。故事中的小紅帽，是一位偷摘大野狼鬱金香的偷花賊，而且還偷得理直氣壯的。最後，大野狼在不清不楚的情形下，吞了小紅帽的祖母和小紅帽，若依現代刑法觀點來看，因為欠缺了知與欲，中華民國刑法第十四條第一項：「行為人雖非故意，但按其情節應注意，並能注意，而不注意者，為過失。」大野狼並非是直接故意或間接故意要吃人的，而是因為「過失」而吃人的，在刑度上，便和傳統童話有著天壤之別。本篇童話不失為一篇大野狼的自白狀，相當的具有創意。

　　王家珍〈小螢火蟲的天使〉，則是好心的貓頭鷹，為了幫助瞎眼的小螢火蟲能吃得溫飽，蒐集蝸牛來給小螢火蟲吃。小螢火蟲正因為眼瞎，看不到恩人的容貌，因此能安安樂樂的成長下去。這則童話除了闡述刻板印象外，更可以看見大自然中的互助行為，是何等溫馨感人，對比現在世態炎涼的社會，相當地發人深省。林哲璋〈燈塔媽媽〉，是一篇富含鄉土味的溫馨童話。敘述燈塔媽媽愛漁火如子的溫馨故事，對於遠航的漁火，雖不能到她前面「承歡膝下」，但燈塔媽媽卻決定：「能擁抱就盡情擁抱，不能擁抱的時候，就用想念代替。」十分富有韻味，而燈塔媽媽的這一句話，也對現代疏離的親子關係，賦予了一個新的詮釋。

　　琉〈誰來吻醒睡美人？〉，則是一篇翻案童話。文章有些譏諷的味道，認為睡美人根本等不到那位吻醒她的王子。不過這篇童話篇幅精實，又十分富有創意，但所附帶而來的，正是要世人莫沈溺於童話世界的美好，而是要看清現實，進而活在當下。王蔚〈假裝月亮的圓斑〉，圓斑和方斑的友誼令人遺憾，但最後藍雀誤以為她是月亮。故事相當有趣，極富有美感。侯維玲〈牆的秘密〉，充滿了歷史的感慨，文中出現的小丑影子，更帶著一種哀傷的情懷。王宏珍〈夢婆婆的郵局〉，則是一個吸引人的故事，敘述朦朦朧朧城裡替人送夢的夢婆婆的故事，但是之後城裡開了「夢專賣店」，不過就在大家發現彼此的夢裡都那麼擁擠之後，遂又回流到夢婆婆那。童話的尾聲，還不忘交代一下夢婆婆的特點：因為她很老了，所以有時候還會給人帶來意想不到的夢。這則童話中，夢婆婆的夢郵局就有如台灣早期的柑仔店，而「夢專賣店」則像是7-11般的便利商店。當便利商店風起雲湧之後，又有多少人會眷念那個充滿人情味的柑仔店呢？童話中的夢婆婆，她的事業算是「枯木逢春」，但是現實世界中的柑仔店，卻是逐漸隱沒在時代的洪流之中，想想真是令人不勝欷噓。

　　陳佳秀〈鬼鯊的畢業紀念冊〉，主角藍鯨翻看了小鬼鯊的畢業紀念冊，回想起這些海洋生物的種種，最後才以「永不放棄」做結。這是一篇富含環保意味色彩的童話，除了有教育性外，更引人深思。蔡淑芬〈落入凡間的仙童〉，則是天庭中一位叫座「伽若」的仙童，在眾多神仙旁協助，往往畫虎不成反類犬，最後被貶入凡間，化身為牛，也變成了他最稱職的工作。這是一篇富有民俗色彩的童話，對於台灣農業社會的意象「牛」，算是進行了一個擬神化的特寫。

　　周銳〈草地上的空罐頭〉，敘述一個空罐頭被丟來丟去的故事，最後在烏龜那產生了價值。這篇童話從某個程度來看，亦是篇「肯定自我價值」的童話，這個空罐子的價值，在不同人的身上，有不同的認識。不過這篇童話和之前劉碧玲的〈小草〉仍有許多的差異，主要在於兩篇的主角，一為敘述者，一為被敘述者，不過所蘊含的深意，是差不多的。山鷹〈生病〉，則是藉由時間變慢的科幻技巧，引伸到地球生病了，是一篇具有諷刺意味的童話。最近有關南北極生態浩劫的新聞甚囂塵上，這則童話的針砭意味，更顯得深刻異常。

　　楊隆吉〈π狼來了〉，光是題目就相當有趣了。這無涉3.14圓週率的數學，而是有關台語「壞人」。故事中出現了「走狼」、「笑狼」，最後出現了「喝狼」，把「π狼」喝得精光，故事相當有趣，亦闡述了邪不勝正的真理。黃秋芳〈床母娘的寶貝〉，則是當選本年度童話獎。童話中的床母娘珠珠，從床母學校畢業後，從一開始新手上路的雞飛狗跳，到最後為了搶救曾寶貝法寶用盡，故事相當溫馨感人。這則童話運用了台灣民俗常用的題材，並使得這個題材更加的吸引人，寫來溫情洋溢，十分動人。

　　林珮熒〈時鐘〉，則是分針和時針、秒針的對話，不僅呈現了它們的「運動狀態」，甚至連對話，都充分顯示了他們所代表的「時間特性」，最後則以時鐘壞掉做結，戛然而止，但餘韻無窮。張嘉驊〈熊貓先生的身分〉，則是住在動物園裡的熊貓，為了體驗人生，而展開的旅程。但在職場中，屢遭不順，甚至出現了藍綠的相關議題，醒世意味相當濃厚。先前的政治運動中，常有「不分藍綠，只論黑白」的口號，這句話用在熊貓身上，真是再適切也不過了！對於台灣現今社會對立的情況，有司者該當盡力促進族群融合，而非一再煽動分化族群，這將使人非常不齒。

　　綜觀這二十二篇童話，可見得台灣的童話創作，真是千姿百態，令人嘆為觀止！舉凡肯定自我、環保意識、民俗趣味、社會溫情等等，皆可納入童話的範疇之中，想必對於兒童的人格養成，不乏助益。文學和時代是緊密結合的，相信未來的童話，更能深深緊扣當今社會的各式現象，使得讀者們在享受童話的瑰麗想像時，還能得到文字之外的趣味，這將是台灣童話之福。

[1] 評審張家欣說：「事實上第一次欣賞這篇文章時，腦袋還有種銜接不上的感覺。」